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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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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福滿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

一樓大堂, 二樓空中樓閣,有舞臺助興,三樓設有雅座,四五六樓是客房。

在此之前, 安陽已讓丹旸在此酒樓三樓提前訂了兩間雅座, 相連的。

安陽的計劃便是, 先試探人心, 再以美□□之。

按照原計劃,安陽同赫連毓二人提前一刻鐘到三樓入座, 不久, 丹旸一人領著侍女在隔壁落座。

這個時辰尚早, 三樓的人並不多, 來到酒樓上, 她們便又讓人將三樓清場,將整個三樓包下來了, 因雅間與雅間之間雖相連, 卻用屏風做隔,外頭又有帷幔紗簾遮擋, 故而私密性還算極好, 從外看, 只能看到隱隱綽綽的身影, 具體的內容光景瞧得並不真切。

安陽同赫連毓飲茶一刻鐘後,不多時,終於丹旸的侍女領著名書生扮相的男子姍姍來遲, 因有帷幔紗簾做擋, 故而只依稀看到是名清瘦文弱的男子, 穿著一身藍色布衣, 衣裳洗得泛白,卻十分幹凈整潔,肩上背著個布包,鼓鼓囊囊,裏頭不知何物,頭發高高綰起,梳得一絲不茍,未戴金玉,未佩玉冠,僅僅用一塊藍色巾布包裹束發,是江南書生固有的扮相。

安陽示意蕉月撩開帷幔一角,瞧瞧具體相貌,卻不料那侍女一直走在前頭,遮住了書生的大半張臉,故而瞧得並不真切。

侍女將書生一路領到了隔壁雅座外,隨即將帷幔撩開,沖著書生道:“蘇公子,請——”

卻見那書生飛快朝著雅座裏頭看了一眼,隨即,隔著紗簾,似有些拘謹,只微微紅著臉,朝著雅座裏頭的丹旸縣主支支吾吾作揖道:“縣……縣主……”

丹旸見書生臉紅,當即也微微紅著臉,小聲道:“蘇郎,請入座。”

話一落,書生低頭垂目,輕輕撩開帷幔入內,兩名侍女各自散去。

隔壁雅座裏的,安陽和赫連毓不由對視了一眼。

片刻後,不由側耳聽著。

只見不多時,丹旸輕柔的聲音在隔壁響了起來,道:“我近日臨摹了一副手稿,還請蘇郎幫我瞧瞧我的字跡可有進益。”

蘇慕白聞言,飛快看了丹旸一眼,很快垂下了雙目,只小心翼翼地將丹旸的手稿打開,只見入目的字跡娟秀工整,整整齊齊,不過略有些呆滯,缺了絲靈性,蘇慕白當即微微笑著點評道:“縣主的字跡娟秀秀美,十分漂亮,已勝過不少男子了,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些力道,縣主寫字可習慣用手指使力?下回若是換做腕部使力,定當越發輕盈靈動——”

蘇慕白一臉認認真真的點評著。

話一落,想起了什麽,忽而將肩上的布包取下,然後,將裏頭的東西一一取出,這才發現他那個布包裏裝了滿滿當當一布包的文具和書籍,蘇慕白將其中一支毛筆取出,捏在指尖,親自教著對面的丹旸如何用腕力使力。

丹旸飛快看了他一眼,隨即興沖沖道:“我來試試——”

蘇慕白微微淺笑著將毛筆遞給了丹旸。

丹旸握著毛筆,比劃了兩下,連連道:“可是這樣?”

蘇慕白道:“縣主轉動下手腕,自然些,莫要太過僵硬,該是這樣……”

許是見丹旸動作僵硬,蘇慕白下意識地便擡手教她糾正,不想,這一探手間,二人手腕相觸,瞬間便跟觸電了似的,蘇慕白嗖地一下飛快的收回了手,隨即臉驟然一脹,只忙慌亂支支吾吾道:“小生……小生失禮了。”

丹旸的臉也微微一紅,一時捏著毛筆,輕咬住了紅唇,紅著臉,道:“無……無妨——”

空氣裏氣氛一時暧昧了起來。

隔壁雅間的安陽和赫連毓對視了一眼,不由面面相覷。

那小禿鸚在做什麽?

不是要將人試探麽,怎地一轉眼便將所有正事給拋腦後去了,只顧與人親親熱熱去了。

安陽不由轉了轉眼,心道,喔謔,可了不得啊,隔壁那書生若非當真至善至純,不然,真真是個有手段的,不過三兩下便將丹旸那小妮子給拿捏得不知東南西北了。

莫不是男狐貍轉世不成?

安陽認定了那書生是個心機手腕了得的,當即便也不等丹旸那死妮子了,只與赫連毓交換了個眼色。

不多時,赫連毓微微咳了一聲,忽而端起了手中的茶盞,飲了一口,開口道:“聽聞邑王日前上了道折子,竟向父皇討要軍餉,惹得父皇大怒,母妃說邑王這些年來越發肆無忌憚了,竟仗著平定南蠻的功績年年向父皇索要大量的錢財,母妃說待北方安定下來後,父皇便要開始著手削藩事宜了,哼,若邑王被父皇拉下馬來,丹旸那個小賤人也該跟著倒大黴了,本公主早已迫不及待地要瞧瞧丹旸那小妮子跌落泥潭,遭眾人踐踏地模樣了,想想便好生解氣!”

話說赫連毓語氣孤傲張揚地說著。

赫連毓這人素來囂張跋扈,一根鞭子走哪兒甩到哪兒,她幾乎不用假扮,眼下這些話,不過本色出演罷了。

她特特提高了聲音,毫無意外的,這番話清晰無誤地傳到了隔壁雅間。

她對面的安陽懶懶問道:“哦,七公主屆時想要如何戲弄丹旸那小丫頭?”

赫連毓瞇著眼,道:“安陽,那小賤人不是屢屢頂撞於你麽,你放心,待她邑王府落馬,我一準抽她個一百鞭子替你解氣如何?然後再將那小妮子發落賣去教坊司,好讓她淪為全天下的笑柄,我倒要看看,日後還有哪些個攀龍附鳳的窮酸書生想要巴結她?也不怕沾了一身的晦氣!”

赫連毓洋洋得意地說著。

瞧那語氣,分明是故意說給隔壁聽的。

隔壁地丹旸聞言,瞬間氣紅了眼,只氣得噌地一下從坐席上沖了起來,氣得惱羞成怒的便要過去跟赫連毓對峙。

這時,對面的蘇慕白見狀,立馬跟著起身,連連將丹旸一攔,隨即連忙朝著丹旸作揖道:“縣主,縣主莫氣。”

說著,不由擡眼朝著隔壁雅座看了一眼,透過隱隱綽綽地縫隙和紗簾,依稀可見隔壁坐著幾個女子,聽方才那女子的語氣,自稱是公主,還有安陽的名諱,想來正是縣主嘴裏時時提及的死對頭七公主和安陽郡主。

蘇慕白見丹旸縣主氣得小臉都煞白了,忙轉移著她的註意力道:“縣主,莫要氣了,與人爭執只會白費唇舌,徒耗自己的精力,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說著,蘇慕白想了想,道:“小生方才過來時,見樓下有家榛子雞,味道十分味美,小生去給縣主買吃榛子雞嘗嘗味道可好?”

蘇慕白一臉微微淺笑地勸說著。

對面丹旸聽著,似氣消散了半數,卻依然氣鼓鼓,良久良久,忽而咬牙沖著蘇慕白道:“你都聽到了,我父王功高震主,大家皆說我家將來怕是沒什麽好下場,早晚有一日父王會被陛下處死,我也不得善終,你……你不若還是離我遠遠的,以免牽連了你。”

丹旸言不由衷,氣呼呼地說著。

蘇慕白看了丹旸一眼,微微笑著道:“今上乃明君,王爺乃功臣,明主豈會無故屠殺功臣,何況,王爺乃今上兄長,朝局之事歷來覆雜難辨,非三言兩語足以概之,小生雖不曾涉獵朝堂,卻也知憑今上與王爺的智慧,便是當真有些矛盾,便也能智慧的迎刃而解化解這般矛盾的,縣主實不必擔憂。”

蘇慕白娓娓道來,細心耐心的安撫著丹旸,許是他的聲音溫和,說話不急不緩,當即,丹旸漸漸松懈了下來,不由咬著唇,滿臉狐疑的看著他道:“真……真的?”

蘇慕白沖她重重點了點頭,一臉堅定,而後,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即便……即便真有那樣一日,若,若縣主不嫌棄,小生……小生老家還有幾畝薄田,我有舉子的功名傍身,家中有處宅子,將來便是不能做官,也能當個教書先生,勉強可堪度日,縣主……縣主若不嫌棄,多一個人多一張嘴,還是……還是不成問題的……”

蘇慕白紅著臉,支支吾吾,略有些不大自在的說著。

原本對國事誇誇其談的人,談到這個話題,只忽而一臉慌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丹旸聞言,嘴角微微一翹,不多時,看了對面白俊書生一眼,只有些嬌嗔道:“那你……那你還不快去給我買榛子雞!”

話一落,蘇慕白似一楞,似沒想到丹旸話題轉變得這樣快,也沒想到她竟這般好“哄”,當即忍不住擡著眼,定定看著丹旸。

丹旸目光炯炯,目光不躲不避,直勾勾地盯著他,眼裏仿佛有著一片星辰。

蘇慕白被這道直白炙熱的目光看得臉微微一熱,怔了一片,當即緩過了神來,立馬結結巴巴,飛快道:“好,好,好,縣主在這裏等我,榛子雞就在樓下不遠,小生……小生去去便來……”

說著,還不待丹旸緩過神來,立馬飛快轉身掀開帷幔匆匆而去,結果帷幔太長,險些勾住了他的雙腳,匆匆忙忙間,差點兒絆住了他,這一畫面,一時逗得丹旸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蘇慕白兩只耳朵都紅了,只忙朝著門外的侍女悻悻作揖,而後在縣主的輕笑聲中一臉狼狽而去。

他剛走沒多久,丹旸飛速摸了摸自己燒紅的臉,待平覆了下心情後,直接噌地一下起來,掀開了隔壁的帷幔紗簾,飛快踏了進去,咬著唇,氣呼呼指著赫連毓道:“赫連毓,你方才罵我什麽?”

丹旸沒想到她竟然來真的,罵她……小賤人?

丹旸氣瘋了。

不過,氣急敗壞之餘,又很快將這一遭給拋下了,只一臉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如何?他……他表現的如何?考驗通過了麽?”

丹旸一臉緊張又焦急的問著。

安陽同赫連毓對視了一眼。

赫連毓想了想,道:“看著品行還算端正,非歪門邪道之輩,方才得知我等就在此處,也沒有四下亂看,生攀結之心,我方才有意挑撥事端,暗中諷刺,對方知道勸你避禍,也未曾被言語刺傷激怒,得知邑王府恐有危險,也不見撒腿便跑,還知哄你護你,我覺得……還成。”

赫連毓直截了當的發表她的見解。

丹旸聞言,臉上頓時一喜,下一刻,攥著兩只小手跳著看向安陽,緊張又激動道:“安陽,安陽,你呢?”

安陽見丹旸一臉喜不自勝,少女不勝嬌羞,不由勾唇笑了。

其實,在這之前,她將丹旸嘴裏的那位蘇公子想象成了戲文裏的負心漢書生,滿心算計,詭計多端,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然而方才隔著一方屏風,未見其人,不過聞其聲,辨其品行,竟意外般的令人……心生好感。

瞧著,似乎並非……壞人。

不過,暫且還不能這麽快下結論,至少得讓她正眼瞧上一眼,那些諂媚又好色的男人是什麽模樣的,沒人能逃過安陽的這雙眼,當年在皇家書院念書時,可沒少被一些蒼蠅嗡嗡嗡的圍著在她眼前亂飛亂叫。

於是,安陽保留又保守的點了點頭,道:“良人還不知,不過應當不是個壞人。”

安陽這話一落,便見丹旸高興得快要跳了起來,一時激動的拉著安陽的手,道:“安陽,一會兒他上來,你在勾引他一下,若是能過你這一關,我便認定他了。”

丹旸臉紅撲撲的說著,說完,又支支吾吾,一臉擔憂道:“不過,你只能稍稍勾引一下下,不許……不許使全力——”

正說著,這時,外頭侍女立馬來報道:“縣主,蘇公子到樓下了。”

話一落,丹旸心中一緊,立馬緊張又鄭重地看了安陽一眼,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雅座上。

安陽聞言,也微微吸了一口氣,隨即,從容又優雅的戴好了面上的面紗,然後緩緩起身,一步一步朝著雅座外走去。

這時,蘇慕白捧著榛子雞歸心似箭的上樓來,剛上到三樓時,他往上走,有人正好往下來,只一時不察,竟不小心與人在三樓樓道口迎面偶遇,相撞。

面紗自空中輕輕揚起,飄到空中飛揚了起來,而後像是一只蝴蝶似的,自空中輕輕飄落。

面紗飄落,露出面紗底下一張驚為天人的臉來。

蘇慕白一擡眼,入目的是一張絕世容顏,令他有片刻的驚艷恍惚。

而安陽一擡眸,入目的竟是一張略微熟悉的……面容。

兩人齊齊一楞。

一時在三樓的樓道口,四目相對,忘了反應。

而守在樓下正要上來查探的綏進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儼然快要傻了眼了。

天吶,眼下這是發生了什麽?

郡主……郡主怎會,怎會跟個陌生男子在此處——

瞧那含情脈脈的眼神,瞧那一動不動的對視。

任人瞧見了,都知這兩雙眼裏頭……不清白。

怪道怎麽今兒個奇奇怪怪的,少主竟連江洋大盜都不讓他跟了,竟離奇的派他來跟蹤郡主。

怪道郡主一行神神秘秘的,方才在樓下竟離奇的分成了兩撥進來,還在樓下派了侍女望風,方才還由縣主的侍女領了個書生進來。

他方才就覺得古古怪怪。

直到這會兒,直到眼下,竟全明白了。

沒曾想,沒曾想,郡主竟背著他們少主外出私會情郎來了。

綏進只覺得五雷轟頂。

怪道他們少主一走三年,郡主竟也不哭不鬧,感情……感情人早早背著他們少主養起了情郎來。

竟給他們少主戴了這麽大一頂綠帽子來。

綏進氣得氣憤不已,恨不得沖上去尋郡主對峙,卻又忽而想起少主派他暗中跟蹤,定是不想打草驚蛇的意思,當即忍了忍,一臉憤憤不平轉身下樓,要去給他們少主通風報信。

結果,不想剛到酒樓門口,忽見他們少主竟離奇般的從天而降,竟霸氣厲目,威風凜凜駕馬而來,還領了一路人馬,只見他沖著身後一隊下屬厲聲吩咐道:“將整個酒樓圍起來。”

話一落,二十餘人的隊伍四下散去,團團將整個酒樓圍了個水洩不通。

顧青山也利索翻身下了馬。

綏進見狀,頓時一臉激動,心道:瞧瞧,他們家少主多霸氣,少主竟親自捉奸來了。

正恍惚間,顧青山大步跨進了酒樓,看到門口的綏進,顧青山瞇起了眼,掃了他一眼,道:“你怎會在此?”

又道:“郡主在此?”

綏進一楞,少主竟不是為郡主而來?

正一臉懵然之際,卻見顧青山沖他撂了一句:“保護好郡主!”

話一落,顧青山來不及理會他,親自領隊,沖進了酒樓。

綏進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家少主安撫了一樓掌櫃,及所有賓客,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少主領了一路人馬摸上了樓,他正要喚住少主,卻結結巴巴,如何都開不了口。

說些什麽,總不能當眾沖著少主大喊一聲:“不要上去,少主,郡主在樓上跟人幽會!”

“少主,不要上去,郡主給你戴了個大綠帽子!”

話說,顧青山緊握著劍,派了幾人去搜二樓。

他則領著剩餘人直接上了三樓。

卻不想,在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上發現了一塊白色面紗。

靜靜地躺在臺階上。

那面紗……略有些面熟。

若是沒記錯的話,早上,郡主戴的也是這樣一塊白色面紗。

剛好郡主今日就在福滿樓。

當即,顧青山將面紗撿起送到鼻尖下一嗅,正是郡主身上的香味。

他比誰都熟悉。

莫非,郡主遭遇了危險?

這個念頭一起,當即顧青山顧不得許多,一手緊緊捏緊了手中的面紗,一手將腰間的佩劍拔了出來,一步一步疾步朝著三樓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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